红尘烧呀烧

【折骨】第二回

被屏蔽啦真是莫名其妙的,补一个档


燕千里醒来时,正躺在一处陌生的所在。他身上的伤被仔细包了个周全,仍隐隐作痛。他咬着牙把自己支撑起来,苍白的唇干裂出了血口子。他低声咳嗽着,昏沉不已,忍着不适细细打量着周遭。他在一处草屋内,陈设极为简单,且都很是陈旧,昏暗的屋中跃动着一盏烛火,显然主人没有多少银子,便只燃这一盏灯,好省些烛火钱。


 


燕千里看着自己身上的伤,才有了一些真实感。宫墙内的大火,他母妃的死,并不是一场噩梦。他咬着下唇,眼泪滚了下来,又觉得不是哭的时候。他这显然是得救了,得去谢谢他的救命恩人。


 


正赶巧,一个白衣少年端了一盆热水进来,看起来约摸比燕千里大个几岁,眉眼清朗,唇角弯着若有若无的笑意。见燕千里醒了,他放下木盆走过去,试了试他额。燕千里下意识要躲,又努力克制住了自己的行动。


 


“还是在烧,估计是伤口不好,时辰尚早,且再睡会儿吧?”


 


燕千里望着他,眼泪忽然就忍不住了。也许是他太痛心母妃的离世,也许是这白衣少年待他太过温柔,暖得他卸下了防。冷过了头的人,便一点儿暖都承受不住。


 


白衣少年忙取出帕子,给他擦着眼泪,温声道:“是不是伤口太痛了……我找过大夫了,伤到了骨头,说要休养一个月才好呢。”


 


燕千里不想自己太失礼,哑声道:“多谢救命之恩,没齿难忘,来日……”


 


他想说来日必涌泉相报,但他哪里还有来日,遂触电般止住了话头。那少年抚了抚他的长发,轻声道:“救你不是为了要你报答,我娘亲说了,若是遇见有难的人,便是命中注定要去帮他,我不图你什么,不要有顾虑。”


 


“你娘亲真好……”


 


“嗯……可惜她不在了,我一直都是一个人过。”


 


燕千里悄然红了眼眶,他捏着被角,眼睫如暮霭时分沉沉的雨水,轻声道:“我母……娘亲,也不在了。”


 


少年叹了口气,把燕千里抱进了怀中,轻轻抚着他背脊,“她会化作星星在天上望着你,想她的时候就抬头看看天,她一定能感受到你的心意。”


 


燕千里轻轻点了点头,那少年唇角弯了弯,喂他喝了些水,便又扶着他躺倒,唤他多睡一会儿。燕千里闭着眼睛,却怎么也睡不着。


 


往后数日,燕千里同少年在草屋住着。此处离京城并不远,书生白日常去京城卖些字画赚银子,偶尔带回些新鲜吃食。屋内只有一张榻,两个人身量都轻,睡在一起倒也不挤。燕千里很喜欢少年身上干净的皂角香味,让他觉得十分安心,便总是不由自主钻进他怀里。他甚至觉得少年是他这一生里仅剩的一点儿光,若他以后能飞黄腾达,一定要把他接过去同住。


 


宫殿意外走水,云妃及皇二子葬身火海的消息很快传遍了京城。皇帝厚葬了云妃,给了她一个无尽荣华的谥号,又写了十数首悼念诗,据说还因伤心过度染了病。举城皆赞皇帝深情,只有燕千里狠狠啐了一口,握紧了拳。


 


他那父皇深不深情,他比谁都清楚。


 


他母妃的死并非意外走水,而是有人行刺。凶手在宫内,若他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走了,一辈子都报不了仇。


 


那一晚,燕千里轻手轻脚地起身,掏出怀中早已备好的书信,又取下自己戴了多年的玉,一并搁在书桌上。这玉价值不菲,足够书生过上好日子,也算是略报了一些恩情。他让他等他五年,五年以后再来寻他。他不知书生是何姓名,因为他未曾问自己是何人,他便也不好去问,但他相信自己一定认得出来,无论过了多久。


 


漆黑的夜里,他顶着寒星冷月,一步一步朝皇宫走去,走得肝肠寸断,也走得毅然决然。他叩开皇城的门,在众人惊诧的眼神中,不卑不亢地走上了升龙殿,吓坏了他的父皇。


 


“你……你没死。”皇帝看着燕千里,分明仍是那个他熟悉的少年,此时却像是阎罗附身,透着说不出的低沉和阴鸷。


 


“没死,父皇。”燕千里一字一句说道,“儿臣想来求个恩典。”


 


皇帝被燕千里吓得不轻,努力稳着波澜不惊的语气问道:“什么恩典。”


 


燕千里盯着皇帝 ,又厌恶地挪开了视线:“儿臣自请为母妃守孝五年。”


 


皇帝恨不能立时打发了他,便下旨封燕千里为安平王,立府邸于骁燕郊,方便他守孝。这很不合规矩,但合皇帝心意。


 


燕千里彻底离开了皇宫,皇帝分给了他最偏的府邸,却也方便他行事。


 


当今圣上昏庸,给燕千里寻出许多空子来。五年来他称病不出,暗中笼络势力,倒也真寻来了一干心腹。当年绛云殿的事逐渐水落石出,与燕千里想的如出一辙,一切矛头都指向当今国母。


 


那个妆容俨丽,华服金冠的女子,向来都以温柔示人,却将所有的心狠手辣,不能容人,尽数给了他们母子。


 


恨呐,好恨。


 


五年来燕千里没有睡过一个好觉,他时常怀念在山中草屋与白衣哥哥的日子,也动过许多次念头要将他寻回来,可自己仍身犯险境,怎能贸然把他牵扯进来。这个世上唯一真心待他的,就只有白衣哥哥了。


 


那是一个秋日,皇帝身体渐衰,起了立储的念头。他虽昏庸,但却不是毫无主见之人。女儿不堪继承大统,男儿成器之材却又不多。皇二子早已立府为王,是个郁郁不得志的病秧子,皇三子虽是嫡出,但荒唐无能,皇五子颇有才华,但软弱庸懦,皇六子皇七子仍是孩童。遍观后宫,竟无一人可用。


 


皇后自然知道自己儿子无能,日日逼着他读书,他却私下与宫女欢好,谁料被皇上撞破,痛斥一番,罚他在冷风里跪了一夜,可怜见儿的从此一病不起,整日发着高烧,胡言乱语的说些混账话。


 


燕千里知道,自己的机会来了。


 


他声称守孝期满,当报效朝廷,请缨挂帅,一举平了西南叛乱,又上书良策,解了江南水患。朝中支持他的心腹趁机造势,皇二子贤能之名深入人心。


 


皇后气得火冒三丈,当初燕千里自立门户,她前后下毒不止一次,又有细作亲眼看着燕千里吃了那有毒糕点,吐血昏厥,对他身染重病之事毫无怀疑,谁料燕千里半路跳出,生生抢了她稷儿的风头。


 


皇后脱簪着素衣,归于升龙殿前请罪,言自己无能,不能为皇帝诞下可用之材,婉转哀啼,哭至伤心处生生昏了过去。皇帝问询赶来之时,倒在地上的美人儿眼角犹带着泪。这么一闹,皇帝对燕千稷的态度缓和了许多,朝中关于立长还是立嫡一时吵的沸沸扬扬。


 


燕千里瞧不起皇后的手段,心中毫无波澜,这场局他早已胜了,只不过他不愿背个弑君杀父的骂名,否则就算是反,他也必定能赢。


 


燕千里放了个消息,便把当年皇后是如何迫害他母妃,如今又是如何迫害他的事添油加醋传扬了出去,自己又很合时宜的被敌军“重伤”,昏迷不醒,演了一出精彩的苦肉计。


 


皇后彻底慌了神,那些证据确凿如山,她辩无可辩,成了一个害人骨肉分离,阴谋陷害功臣的蛇蝎毒妇。


 


皇帝驾崩那晚,御笔亲书,传位于皇二子燕千里。


 


那晚合宫痛哭,举国哀悼。燕千里身着孝服,去了宛如冷宫的皇后寝殿。他什么都没有说,只是将那匕首冷冷地丢在皇后脚下。


 


“给你个选择,要么自我了断,要么我来动手。”


 


皇后抬眼看着他,心中的恐惧使她微微发抖,却仍不肯失了气度。她努力挺直腰,沉声道:“放肆,本宫是你的嫡母,如今该是唯一的皇太后,你哪里来的胆子,敢同本宫这样讲话。”


 


燕千里唇角弧了弧,让皇后打了个寒颤。他缓声道:“你可以拒绝,让燕千稷替你去死。”


 


皇后像是脱了力一般瘫软在软榻上,她颤声道:“那是你弟弟。”


 


燕千里像听见了什么可笑的事情一般,笑道:“方才殡天的那个还是我父皇呢。”


 


皇后猛然睁大眼睛,不可置信地看着他,燕千里缓声道:“五年来,他的每一道菜都掺了相克的吃食。”


 


他捡起那把匕首,欠身看着发抖如筛糠的皇后,目光中的暗流阴阴翳翳,“你知道我有多恨吗。”


 


他握起皇后冰凉的手腕,把那匕首攥进她手心,他的力气极大,皇后几乎挣扎不得。他一寸寸把那匕首没入皇后胸膛,擦干了手中的血,转身离去,白衣滴血未沾,他嫌脏。


 


他是一柄无情的剑,尝过的苦,未曾加倍返还,已是仁慈。





 


 

 
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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